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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紀錄片,關於Klaus Barbie,
在二戰的年代,他是Schutzstaffel(S.S.)在里昂的負責人,
工作包括鎮壓地下反抗軍,以及逮捕猶太人,
當然,一如所有搞地下工作的,他做了許多殘酷的工作,
像是刑求法國反抗軍領袖尚.穆蘭,像是屠殺猶太孤兒院,
也因此,他被法國人稱為里昂屠夫.

按照大家對正義的看法,這樣子的人,
早該在紐倫堡大審時被判處死刑,然而,
遠不同於鄉民們的期待,歷史的發展一向吊詭,
二戰後,由於東西方冷戰緊接著鋪天蓋地地展開,
不久前還把酒言歡的美蘇部隊,很快就忙著彼此爭奪勝利果實,
於是,Klaus Barbie和許多前納粹黨人一樣,
由於Nazi一貫的反共立場,被西方陣營吸收利用--
事實上,德西佔領區的復元比較快,除了馬歇爾計畫的援助之外,
佔領德東的蘇聯透過德共對德東地區政府及其控制機構發出的去納粹化命令,
使得那些為了求生涯發展而加入納粹的德東菁英被排斥出去,
也是十分重要的原因,畢竟,政權和意識型態會變化,
但不變的,是社會菁英在不同的政權與意識型態下謀生涯發展的意願,
而穩住這些菁英,就是穩住一個國家的關鍵所在;
事實上,當蘇聯提出以西德中立化退出北約以交換東西德統一的協議當誘餌時,
壓住國內的民族主義情緒並力主德國積極參與北約的BRD第一任總理艾德諾,
儘管本人在納粹時代被解除職務,但他在之前擔任普魯士邦議長等職時,
背後支持他的右派勢力(戰後他則組織了偏右的CDU)在當時普遍是倒向納粹的,
可以想見,在重建德國並爭取拿回主權的過程中,他重用了許多老朋友.

於是,Klaus Barbie在戰後搖身一變,成為冷戰鬥士,
協助建立德國內部的情報網絡,以監控並在必要時出手「制裁」西德左翼,
然而,當戴高勒將尚.穆蘭高捧為法蘭西精神的象徵,
刑求並間接造成尚.穆蘭在押解過程中死亡的Klaus Barbie,
就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一個尷尷尬尬的存在,不能再留在Augsburg了,
透過一系列的安排,他被安排流亡到南美的玻利維亞.

接下來的故事就很老套了,他參與向來有軍事強人傳統的南美政治,
當然,也把他的看家本領傳授給了當地的軍事獨裁政府,
甚至,有人說,他本人也有參與一些鎮壓的工作.

最後,由於國際強權政治的傾軋反覆,玻利維亞選出了新的民主政府,
新政府害怕這位老特工會顛覆他們的政權,
索性把Klaus Barbie給逮捕起來,打算「賣」給法國,
而當時的密特朗政府,為了民族情緒,就把他引渡到了法國審判.

看完整部電影,除了對於被害人的同情,
我還是有幾點對本片傳達觀點的異議.

首先,歷史是很複雜的,缺乏歷史感是可怕的,
不能因為後來發生的一切證明納粹錯了,
因此就不顧凡爾賽體系的不合理性造成納粹崛起溫床,
或者,就忽略了,那些熱衷者,甚至是屠夫,
某種層面上也是那個著名的關於服從與殘酷的心理實驗的受害者,
在雄性暴力天性的底層,像珍古德的雄黑猩猩般,
半小時前還殘酷地殺害分裂出去的小團體的雄性並打碎其睪丸,
甚至鮮血淋淋地分食分裂出去小團體的幼兒,但是,
半小時後卻可以溫柔地任自己部落的幼兒在身上玩耍;
殺人固然是不對的,然而,集體暴力的發生,
除了邪惡,可能有更深層的集體恐懼在作祟,
應該深入討論如何避免去刺激這樣子的集體恐懼與仇恨,
像是國際體系不應以意圖讓戰敗國永不能翻身為設計綱領,
否則,總是歸咎個人或少數人的邪惡,迴避了最初刺激這些邪惡,
那些讓原本有良知的個體也因集體恐懼和仇恨相信了納粹的惡意設計,
不過就是在找代罪的羔羊,殊不知邪惡正因此而反覆循環.

第二,正因為他也曾身為冷戰鬥士和殺手,
放任其受審是否符合道義?有沒有更好的方案?
像是讓他再度流亡到其他中南美國家,
一個好地點就是由曾受台灣遠朋班訓練的難兄難弟長期控制的巴拉圭,
如果害怕他留在中南美會潛返玻利維亞,東南亞和非洲總有其容身之處,
讓Klause Barbie可以在那裡安靜地了此殘生,
也讓後冷戰的世界,不必去面對一連串不知道從何說起的難堪.

第三,一如先前拍過的華氏九一一,
本片的論點有許多的學院左派式的想像力,
像是認為這些前納粹成員流亡中南美是當地軍事強人政治的禍首,
完全忽略了中南美長期的強人政治傳統,而且,說來諷刺的是,
玻利維亞國名的來源,中南美獨立革命的最高精神領袖General Bolivar,
以及當時的許多革命份子,正是強人政治的理論創造者和實踐者,
而那是遠在拿破崙戰爭時代的陳年古事了,
這些人引入了納粹式的集權工具,只是強化了這個不好的歷史傳統.
另外,本片認為歷史可以一刀切,好人壞人黑白分明,
除了出身中產階級家庭,在Hello Kitty的玫瑰色世界裡過著安穩日子的人,
不會有認真的歷史學家會這麼頭腦簡單的搞二分法的,
否則,又該怎麼解釋國府敗退來台時,黃埔名將死傷殆盡下,
為了快速重新組訓在台部隊,所引進的以岡村寧次為首的白團呢?

第四,反猶是歐洲的歷史共業,而其起源,
是Illyria出身的君士坦丁大帝在訂基督教為國教後,
為了處理信了希伯來人的宗教是不是得承認希伯來人比較優勢的尷尬,
在尼西亞大公會議時刻意加入的反閃族基督教思維.
歐洲其他國家較少猶太問題,原因正是在黑暗的中世紀,
英國在1290年曾下令猶太人離境,法國在1306年,
西班牙則在1492年攻克格瑞納達的摩爾人最後據點後,
驅逐伊比利半島全境的摩爾人、猶太人和摩里斯科人等異教徒,
至於德國,由於普魯士率先開放猶太人權利,並重用其力量統一德國,
像是著名的猶太銀行家Rothschild就曾借給俾斯麥鉅款以進行普法戰爭,
才會有大量的猶太人聚居,也才因此產生了較多的族群摩擦,
而事實上,法國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還發生了著名的Dreyfus affair--
猶太裔的法國軍官Alfred Dreyfus被莫名地指控涉入叛國案件並判以重刑;
本片製作群毫不令人意外地再一次罹患了歷史失憶症.

看完本片,不知怎地想起了許多的歷史,
只是,最後有一點感想,有太多事,都過去了,
漫長的大歷史裡,有太多的悲情與錯誤,
一再地要求一個答案,要求一種正義,
要求要有特定的人被懲罰,否則就是正義不得伸張,
說穿了,不過是一種集體的心理治療,
不過就是一種像密特朗般,想藉著這些行動,
向自己的良心交代,說對不起,在那個時代裡,
我不敢為你們挺身而出,甚至為了自己的生存與統治者妥協、合作,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一切都很安全,我「現在」來替你們討個公道,
以那些活該沒死在大時代的動亂裡,曾犯下滔天大罪的「餘孼」獻祭,
好證明自己的手是白的,不是黑的,沒有沾血!--或者,洗乾淨了?

然而,聖經裡說過,只有真的自己完全沒有罪惡的人,可以丟那石頭.
其他的平凡我輩,不過就是在大罪惡和小罪惡間,
尋求自己的生命與生存的凡夫俗子,是沒有資格自詡為聖人的.

因此,且讓我們記取每段歷史的教訓,記住那些跟我們一樣平凡,
一樣有愛有恨,有良知有慾望,有黑有白的人們,
是怎麼一個個在大時代的集體瘋狂下,脫去了文明教養的外衣,
成了一隻隻憤怒得失去了憐憫的雄黑猩猩,
也讓我們思考,是怎樣的背景,造就了大時代的瘋狂,
而在未來,又該如何去努力,以一些安排,一些默契,甚至一些制度,
全力避免我們,或者,我們的後人,染上同樣的瘋狂,犯下同樣的罪惡.

因為我們都是凡人,都有可能犯錯,所以我們必須原諒,必須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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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個八卦,那天,走出電影院,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在前面,
那是戴著鴨舌帽的施明德和他的助理,心裡有些好奇,不曉得,
他又是怎麼來看待和評價這部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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